食趣|一位普通北京市民的家宴往事

对咱们中国人来说,一年当中最最重要的一顿饭,一顿家宴,就是年夜饭。

 

说这个我可不困了啊,毕竟半生虚度,唯在吃这件事儿上,留下不少记忆。

 

顺着家宴这条主线捋一捋,几十年的光阴居然无比清晰。同时,它与「记忆一片模糊」并行不悖:吃了什么记不全了,可是当时的心绪和情景,都历历在目——吃是吃,吃也从来不单是吃,吃是关系、是感情、是爱。

 

过年了,没啥别的,暂借这些回忆,祝国泰民安,祝健康快乐,祝家家都好好吃饭吃好饭。

 

文|原版二姐

费翔欠我们家一只鸡

 

我出生于1969年底。四舍五入也算七零后。是在姥姥家长大的。爷爷奶奶家族在四川。

 

小时候过年,我妈家这边的亲戚,都回姥姥家,得十好几口人。这还是凑不齐的情况下。就没凑齐过。因为大姨走得早,二姨一家在贵州。

 

姥爷是主厨。真的是提前三天就开始准备。主要是难为无米之炊吧。原料少、食材少。但就是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姥爷也能做出让全家满意的一桌子菜。冬瓜丸子汤、醋溜白菜这些家常菜,姥爷做出来就是好吃。以至于现在哪家饭馆的醋溜白菜像是我姥爷做的,那便被我视为行业标准。

 

老头儿做得最好的,是糖醋鲤鱼。那年月鱼和肉都不是天天随便就能吃得起、吃得到的。能吃上鱼也得快1980年了?真的是一年最盼望的就是过年这顿饭。

 

多年后,我妈提起年夜饭,就是某一年吃完之后,舅舅带着我这辈儿的孩子出去放炮仗,我妈和五姨在屋里做诗,「谁谁吓得哇哇叫,谁谁乐得蹦蹦跳」。哇哇叫的是我,蹦蹦跳的是我表妹。我妈虽然文化不高,内心是向往红楼女儿吟诗作赋的。

 

所以,在我长久以来的认知里,过年=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饭。过年、过节都一样,就是聚齐了吃,聚是由头,吃是本质。后来老了才知道,聚是本质,吃是形式。为什么聚是本质?因为人啊走着走着就散了。

 

姥姥不在了之后,过年就不一定回姥爷那儿了,而改在了五姨家。五姨家的房子大一些,吃完饭看电视晚了就不走了,十来个人挤挤都能睡得下,横七竖八排列组合,沙发地铺其乐融融。

 

1987年,费翔上春晚那一年,我们就是在五姨家吃的年夜饭。生活初初宽裕,年夜饭必定要按鸡鸭鱼肉来安排,以及饺子管够。吃饭就是胡说八道,鸡一嘴鸭一嘴谁也听不清谁说什么。

 

费翔出来的时候,突然就安静了。没有人说话了。一个都没有。那种排山倒海般的冲击力。直到现在,我都觉得中国男明星颜值冲击力的天花板,是1987年的费翔。那时候他就是顶流。

 

费翔唱完之后,我们家最开放的表姐说:「这小伙子真漂亮!」其实谁都是这么想的,可是谁都没说。我觉得我一定是脸红了……1987年,中国大陆没有一个年轻姑娘不爱费翔……是的,说年夜饭不说费翔是不道德的。那一年的春天,一个女同学拉着我骑车去首都体育馆,想看看有没有费翔的演唱会。那时信息不畅,啥都得自己跑现场去看。白跑一趟是常态。第二年我们就要高考了呀,还有心思去看有没有费翔的演唱会。

 

这题跑得也太远了。

 

说回来,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费翔身上,谁也没注意五姨家的老猫在另一间屋里偷偷上了桌子,悄没声地啃了半只烧鸡。吃完没几天,它就闹猫了。

 

从这个角度说,费翔确实欠我们家一只烧鸡。

 费翔在1987年春晚演唱《冬天里的一把火》

 

唯一一次的团圆饭

 

好像是1982年春节,父母带我回四川爷爷奶奶家。重庆下面的一个县。

 

我们给姑姑、叔叔们带的是北京的杂拌儿糖。记得特别清楚,去某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亲戚家,我拿着那袋花里胡哨的杂拌儿糖,走路的时候要把那袋糖拿在外侧那一边,就是对面过来的人能看见那袋糖。我心里想,他们一定没吃过!我们可是从北京来的——谁搭理那袋糖啊!四川多好吃啊!别看那时候国家经济不富裕,论吃,四川可是甩北京好多光年。在吃这件事儿上,北京毫无优越感,这本是生活打小就教给我的。

 

奶奶特别勤劳,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家里有个磨,奶奶自己动手,从磨磨开始,自己做汤圆。黑芝麻馅儿,馅儿应该是猪油拌的,特别香。我成年以后对黑芝麻馅儿的汤圆有不管不顾的执念,起因应该就是奶奶。她蒸米饭的时候会在里面加红薯,切得整整齐齐的小丁,指甲盖见方。我把红薯都挑出来吃了。镇上有人结婚,请我们去吃席。我跟我妈都特别喜欢夹沙肉,大大的一碗,一层肥肉一层豆沙。不同的是,我妈爱的是肉,我爱的是豆沙。

 

除夕晚上肯定是一大家子人聚餐。吃的什么我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爷爷奶奶家的房子,屋顶特别高,灯不是很亮。必定是有一桌子菜的吧?我是远道而来的小客人,人人都让着我。

 

那个小镇,冬天天天下雨,潮湿,我水土不服过敏了,起了一身疙瘩。我妈天天吃得开心极了,但我就惦记赶紧回北京。那个小镇风景秀丽,长江从镇子前面流过。是真正的绿水青山。

 

回北京之前,我们还去重庆呆了几天。对重庆最深的印象就是,当街树下架着锅,烧着开水,一条鳝鱼当头被钉在树上,一个熟手,拿一把细小刀,从鳝鱼头部往下一字划开,整条鳝鱼齐齐整整被一分为二,就下了锅涮。大意如此。在重庆那几天,看到过很多次。我没有吃过,也并不好奇,只是觉得害怕。

 

重庆似乎是有什么拐弯的远房亲戚,带我们去了歌乐山,看了渣滓洞,回来我妈问我什么感受,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这些我没说几句,重点表达了觉得歌乐山山林碧绿,风景不错。把我妈给气的。

 

亲戚还请我们下馆子了。那年月下馆子是个挺重大的事情。吃的啥我都没记住。就记得我妈心心念念的担担面,那个宴席上似乎没有,最终还是在解放碑路边小摊上吃了一碗。我对那些知名小吃一点求知欲都没有,缠着我妈给我买了一块奶油蛋糕。

 

回爷爷奶奶家过年,就那一次。那次我们离开之前,爷爷奶奶号召全家人照了一张超级大合影,好像总共有32个人。对我而言,那张照片的与众不同之处就是人多,其实好多人我都不认识。但是对我爸和爷爷奶奶,肯定就不一样了。对他们而言,那张照片应该意义重大,是真正的全家福。

 

不是有句话说,人生里有些人你是最后一次见他们,但是当时你不知道。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我爷爷,我后来没有回过重庆。我妈我爸回去过。我考大学那年奶奶和六叔来过北京,此后我也没再见过奶奶。

 

因为从小就没跟他们在一起,心理上、感情上,还是跟姥姥姥爷这边更亲近。但最近几年,我爸身体慢慢不好了之后,我跟他这边的亲戚们,感情上近了。因为我知道,他们是我爸的来处。他们是我爸人生里最重要的人。

图源电影《饮食男女》

 

婚宴

 

我小时候,谁家有人结婚都在家里办。哪有那个钱出去吃啊。结婚娶媳妇,去饭店办酒席,依稀是改开之后,都有点钱了?

 

舅舅结婚那天,院里摆着各种糖啊什么的,热闹非凡。他们结他们的,我还没睡醒,被我妈强行抱出去营业,困啊,一生气踢翻了喜糖。舅舅舅妈都没生气,知道我困闹。围了一帮邻居起哄,让舅妈表演节目。舅妈很大方,唱了一首《东方红》。那年我五岁?

 

1995年,我结婚,婚宴办了两顿。

 

头一顿是跟婆家吃的。正经在饭店吃的呢。因为大姑姐他爱人的弟弟在那个饭店当厨师,似乎是可以优惠。

 

公婆都不是北京人,他们家里亲戚在上海和四川,我们也不想大操大办,懒,想着那么多人我就累得慌,就双方两家吃一顿得了。婆家连大姑姐小家庭三人,我们家则叫上了几个表姐妹,双方凑一起,12个人。我一直记得是13个人来的。要是加上厨师亲戚,正好13人。达芬奇的画。

 

那一顿饭吃的呀。没有谁家娶媳妇婚宴那么冷清、那么没话、那么压抑。因为双方老人彼此不熟。公婆是外冷内热的人,这是我多年相处之后才知道的。他们就不爱说话。我爸是知识分子,说场面话不是他的特长。我妈,我妈就一门心思觉得公婆学历高,看不起她。真的没有啊。后来日子长了,我妈也知道了,公婆就不是爱说话的人,他们不是不爱热闹,就是,不贫。

 

婚宴那天,我妈打睁眼就不痛快。做头发的时候还跟人家吵了一顿。发屋经理使劲哄,跟我偷偷说,「你妈今天不高兴,你小心点儿。」我小心有什么用呢?就是两家子人坐一块儿没话找话。那时候我嘴也跟不上啊。对即将到来的跟公婆住一起的生活的紧张,还有离开我妈对她的伤害,这些加在一起,足以让智力不够的我焦虑到开锅。

 

第二天回我妈家,在附近的一个小饭馆,我妈家这边的亲戚们,姨啊舅舅啊表兄弟姐妹啊,着实热闹了一顿。论档次跟饭店没法比,可是我妈心里痛快了呀,她觉得嫁闺女就得这么热闹,大张旗鼓的,才行,才喜兴。

 

回想起来,这两顿饭,几乎是我一生到现在吃得最累的两顿饭了。因为,从头到尾我都很紧张,我知道,我妈不乐意我离开家。


图源电影《甲方乙方》

 

结婚后的家宴

 

在我结婚之后,除夕跟谁家吃,曾经是个问题。开始在婆家吃。我妈我爸也过去。两家一起。公婆都是烹饪高手,但是,少不得劳累。我?我什么都不会,刷碗还可以。

 

后来我们搬出来自己住了,还是两家一起吃,但是,去饭馆吃了。两家老人聚一聚,汇报一下身体情况,工资涨了多少,六点开席八点散,各回各家看春晚。如此,我跟栋梁(我先生)就避免了因为年三十晚上在谁家守岁而开战。我们回自己家。

 

再后来,双方老人主要是我妈身体不好了,行动不便,过年的两家聚餐就改在了中午。也好,回去睡个午觉,攒足了精神看春晚。仔仔细细地看,第二天便可以评价,「不怎么样。」春晚的工作人员们你们也不用特别往心里去,打我妈那会儿,还没有弹幕的时候,就时兴吐槽春晚了。

 

结婚十五年后,我们第一次回上海,跟公公家的亲戚们吃饭,一个老字号,两桌。面筋超赞。话说我是在三十五岁以后,去上海出差,才发觉出上海菜的好处。浓油赤酱,深得我心。

 

那顿饭最深的印象是,公公这边,我应该叫伯伯还是什么,搞不清楚这些称呼,反正是个老人,刚一落座,就拿出他孙子的照片,拍在桌子上给我公公看。因为我们是丁克嘛。公公不置可否,婆婆言顾左右。这结婚十几年初次见面,不接茬儿肯定没礼貌是不是?我照足了夸了一顿照片上的孩子有多么聪明漂亮将来长大了前程似锦,能想起来的吉祥话一个字不落地全说了一遍,怎么也得有一千多字吧,然后不等那位伯伯开口,就站起来跑另一桌跟其他年轻人聊天去了……那次从上海回北京,我们俩莫名其妙被升了舱,肯定是因为我对老人有礼貌。

 

就是说啊,家宴上被催婚催生,咱们也不用一定正面刚是不是?咱们躲了还不行么?认怂还不行么?

 

自从婆婆走了以后,除夕这天,我们上午去给婆婆扫墓,中午跟公公一起吃,下午回我父母家,给他们买几个菜,然后,栋梁回去跟公公吃年夜饭,我回我自己家。因为老猫们惧怕炮竹声,我得回去看着它们。一直到疫情之前都是这么一个流程。就是说,最近六年以来,好几个除夕都是我一个人过的,吃了好几顿一个人的年夜饭。

 

自己的年夜饭自然特别简单,就煮几个饺子呗,还经常煮破。电视开着,春晚放着。有一年,年前咬牙买了好多进口的鲜切花,白色的鸢尾,就除夕晚上开了一朵,整整一束只开了那一朵。看着那朵花我想,梵高确实有品味啊。

 

一个人过除夕,什么孤独啊凄凉啊一概都没有,就觉得很宁静很平和。打心眼里就觉得所有节日都是普通的一天而已,人生什么样,那一天也什么样。人到中年两种必备的生存技能,独处和自愉,在除夕这样的晚上,那就相当于技能考试。外面有多少喧闹多少美好,自己都能呆得住。

 除夕夜,就开了一朵的鸢尾 

 

蜜家宴,寒冬中的春风十里

 

我认为家宴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家庭或家族聚会吃饭;另一种,就是去别人家里吃饭,比如说去朋友家吃饭,也是家宴。

 

过去的2021年,能在一年当中留下痕迹的家宴都是跟闺蜜吃的。父母家已支离破碎,我又是独生女,是闺蜜弥补了我没有兄弟姐妹这个缺失。跟公公家吃饭,是记得哪个饭馆好吃;跟闺蜜吃饭,是记得哪个日子闪光。

 

超级大厨闺蜜去年春节期间说要挑战腌笃鲜。因为在饭馆吃的不好。等到三月份春笋上市的时候,她买了一大堆,去她家吃腌笃鲜,也成了去年春天值得书写一笔的家宴。制作过程,我没了解,说了也不懂,我就吃。为了配合大厨的手艺,另一位闺蜜在去她家的路上特意去买了小苍兰。古人说的买花载酒心情,说的就是我们呐。

 

后来,春末夏初时节,我们还去了植物园曹雪芹纪念馆旁边的黄叶村酒家、西山苏家坨的农家院、马泉营的果园。夕阳西下、山脊线镶上金边,浓密的树叶和即将落幕的蔷薇,响晴的天、山路上的笑声,都是2021年春天留给我们的礼物。我们和过去的那个春天,彼此没有辜负。

 

去闺蜜家吃饭,除了白吃以外,还包含了扯淡骂街、互换焦虑、撸猫喝酒、大被同眠、看电影逛园子等系列活动,心情大保健、精神按摩一条龙。说是寒冬中的春风十里,恰如其分。

 

吃是吃,吃也从来不单是吃,吃是关系、是感情、是爱。有本书叫「爱就是在一起吃好多好多顿饭」。当时觉得这什么破书名啊,现在觉得是大真理。特别是45岁以后,每天都感觉时间风驰电掣,一年转瞬即逝,稀里糊涂就老了。回望过去,那些跟朋友们吃吃喝喝的日子,在平淡乃至暗淡的岁月中跳将出来,金光闪闪。正应了那句大俗话,只有被浪费的时光才是最好的时光。

 

人到中年,重要的人越来越少,留下的人越来越重要,我也是在吃饭当中才恍然意识到,现在还能旷课翘班骗老板、调休请假甩孩子、排除千难万险就为一起吃顿饭的饭搭子,他们是时间替我们筛选出的人生里最重要的人啊。

 

 闺蜜家的家宴 

最近一聚

 

我娘家这边,随着我这辈的女孩们先后结婚,除夕需要扮演中国好儿媳,年三十的大聚餐就改成了过年期间的随意一天。大家都凑时间。也能聚上两大桌。请客是轮流的。当然没有AA了。大过年的,一家子人吃饭,AA,成何体统啊?

 

哪年啊,忘了,二姨从贵州回来,还有表哥表姐,那一顿团圆饭是我们夫妻俩请的。两桌24个人。栋梁是真拿这顿饭当项目一样来执行的。带了酒、糖果、茶叶,给老人们聊天备着。我主要负责陪五姨夫喝酒。五姨夫是家族里的神人,最喜欢的就是挑动群众斗群众,这一顿饭要是没有一个喝高了的,他就觉得不尽兴,但他自己基本没醉过。

 

彼时我妈已经行动不太方便了。吃到一半先送我妈回家,我们再回来接着吃。那一天,我们一直连吃带聊到人家晚饭都快开餐了才走。

 

这些年,老一辈陆续有人离开,团圆饭就更困难了。

 

2019年过年前后,某个周五,五姨突然私信我说,晚上家里亲戚(的一部分)去她家吃饭,有二姨、表哥、表姐、二表姐、二表姐夫,加上五姨老两口、她们闺女我表妹、表妹的闺女我外甥女,问我能不能参加。跟栋梁商量了一下,下班之后,我们也过去了。

 

自从2016年底我妈卧床以来,家族里每逢过年的集体聚会就地解散,2017年舅舅去世,大一统式饭局已经空缺了好几年。都在北京,跟表兄弟姐妹们也是几年见不上一回。这次趁二姨回京,五姨起头儿,大家热闹热闹。

 

到了五姨家,那一团伙正在包饺子。这个节目我可以参与!洗了手就自告奋勇擀皮儿。他们都惊了!国家一级废物我居然会擀皮儿!一个人擀,供两个人包,没有出现供应紧张,不仅速度快,还圆,还厚度适中,中间厚、边上薄,总之他们友邦惊诧了。

 

后来,二表姐夫过来说你歇会儿我擀吧,这表演的机会哪儿能让给他呀,「不累不累,这就是玩儿!」确实就是玩儿,已经多少年没有一大家子人一起包饺子玩儿了。

 

最后是五个干活儿的,五个围观的,还有一个睡觉的。我略显身手,感觉在他们心目中的娇小姐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怎么也得有一米五五了。

 

手忙脚乱包完之后,有八个人挤到了厨房。活活挤出了春运的感觉。五姨家平时四个人,所以餐桌也是为四个人准备的,这一下子有十一个人,又不想大动干戈,于是,有一拨儿坐桌子边吃的,有一拨儿坐沙发上吃的,还有一拨儿站着吃的。

 

环顾家里的人,都老了。尤以二姨为首。二姨的脸,皱得跟核桃似的。老太太八十有五,耳不聋眼不花,吃嘛嘛香。常年锻炼,没什么基础病,听说腰椎间盘有点儿不好,可不耽误健步如飞。

 

我特别爱请二姨吃饭,她不挑,吃什么都行,吃什么都说好(我婆婆也是这样)。有一年表妹让我请二姨吃饭,还得是二姨没吃过的。我说那咱们吃法餐吧。把我妹给乐得呀。当时二姨都七十多岁了,但她并不排斥西餐。那一次吃的福楼,二姨很开心。你说她是包容也好随和也好,反正新鲜的熟悉的好的不好的她都能接受。没心没肺保健康。

  

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老人家喜欢热闹、喜欢家族聚会。那是他们跟世界有限的联系了。我们,相当于他们的脐带。

 

总有一天,家族里的晚辈,那些曾经我们口中的小兔崽子们,也会成为我们的脐带。


图源电视剧《我爱我家》

最完美的家宴

 

吃是多么简单的事儿,可是就在一餐一饭之间,生活传递给我了那些以前我根本看不上的道理。

 

小时候,都穷,没有亲情的概念,吃就是最高目的;后来,改开了,明显吃得比从前好了,也喜欢一大家子人热闹,过年嘛,不就应该热闹吗?再后来,结婚了、独立了,不是抵触家宴了,是抵触我妈;再再后来,家族里陆续有老人离世,开始反思,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这有什么不对吗?渴望温暖和亲近,有什么不高级的吗?

 

现在,如果让我组织一场家宴,假如不考虑疫情原因,可以全家聚集的话,那我必定策划一场大的。最最需要的,是一台时光机——一台可以让我妈、姥姥、姥爷、三姨、三姨夫、舅舅、大姨、大姨夫还有二姨夫都复活、让我爸能恢复正常的时光机。老人们都回来,孩子们就现在这么大。

 

然后,我想租一个小点的餐厅,包一天,全家去餐厅自己做饭吃。那么多人一起动手做饭,必定热闹。现在什么食材都能买到,姥爷再也不会捉襟见肘,怹那么好的手艺,自然是掌勺。我跟姥爷申请,给我做一个醋溜白菜,一条糖醋鲤鱼,再来个冬瓜丸子汤,有这仨,我能一年不进米其林餐厅了。别的菜随意,不挑。

 

除了帮姥爷打下手的,其余人等,就包饺子吧。舅舅年轻的时候,一顿能吃87个饺子。如今肯定是吃不了那么多,但家宴的饺子必定要管够。姥姥家是北京人,hún香馅儿、韭菜馅儿,有这两种就差不多了。包饺子是团队项目,请我家栋梁负责协调。他最擅长的,就是瞎指挥。

 

这么多人,坐也得两三桌。以前家宴都是按辈分安排座位,老人一桌,我们小辈一桌。这方法挺好,可以沿袭。反正吃到后来就是乱窜,谁跟谁坐都一样。

 

但一开始,肯定要安排我妈跟我舅舅挨着坐。

 

舅舅走之前最后一次来我们家,我妈跟他吵架了。此后他们没再说过话也没再见过面。不到一年之后,舅舅心脏病发去了天国。那时我妈也已经起不来了。我们告诉她几天前舅舅去安贞医院急诊,她有心理准备,只是不愿意往那边想。我跟她说舅舅走了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眼泪流了一脸。我想她心里一定极为后悔。舅舅在急诊的时候还问我,是你妈让你来的吧?我说是。其实我妈没说,那时候她不知道她亲爱的弟弟进了急诊,人生真的倒计时了。

 

假如,假如我们家还能有这么一次家宴,我一定让他们挨着坐。都七老八十的人了,明明互相关心惦记,就因为话赶话吵嘴,弄得一生最后一年都见不着。我知道,那是我妈最大的遗憾,也是舅舅最大的遗憾。当然也是我的。

 

再有,得让我妈给五姨夫道个歉。

 

前几年二姨家回来那次,我们在外面吃饭,说起我高考那年的事儿,我妈跟五姨夫有点不愉快。那天席间五姨夫提起来,我才知道我妈当年误会了五姨夫。三十年过去,老头儿说起来还委屈得要哭,说没帮上我对不起我。那天我使劲搂着五姨夫胡撸他脑门儿,替我妈给他道歉。

 

家庭、家族成员之间不可能总是和和美美、顺顺溜溜的,生活里的沟沟坎坎,可能我们在饭桌上才略知一二。所以,假如能策划这么一场家宴,我希望,也一定努力,借着这盛大的吃吃喝喝的机会,把父辈的遗憾、误解、不快、矛盾,所有那些不利于他们延年益寿的情绪,都轻轻抹去。

 

毕竟,对中国人来说,家宴从来都不仅仅是吃,它更多的是一种情感关系。

 

可是没有时光机啊。不知道在元宇宙的世界里,我这个家宴策划案能实现吗?

 

图源电影《饮食男女》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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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曾就职于吉野家、美团快驴事业部等,数字化餐饮供应链变革的笃行者,多篇文章发表于今日头条、餐饮老板内参、《冷冻杂志》和《中国食品报》,曾直播讲授供应链公开课《餐饮的采购和供应管理》,职业生涯历经食材采购、冷链物流和大客户销售等,扎根于供应链的全流程场景。

     曾为以下品牌提供供应链解决方案:正大食品、新希望六和、凤祥食品、辛普劳、安德鲁、易果生鲜、宁夏悦丰、北京宴、香港马会、巴黎贝甜、美团快驴、Pizza Express、华莱士、台滋味、玛格利塔比萨、日昌、云海肴、杨记兴臭鳜鱼、蜀海、四季明湖、明湖小楼、半天妖烤鱼、董小姐爱地锅、望京小腰等,致力于帮助餐饮企业提高供应链管理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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