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县城的咖啡师:满腔热血,没有出路





咖啡师本是个普通职业,却常常被赋予情怀和梦想的标签。很多年轻人一腔热血进入,最后找不到出路。


来自县城,不配拥有咖啡师梦想吗?今天这个故事略长,但能让你看到自己。




-01-


平原是我曾在出版社时的同事,但他并不是编辑也不是设计,而是一名咖啡师。


我当时所在的出版社算是个大集团,名下也有咖啡加书店事业,于是在2012年,出版部的楼层里辟出了一间咖啡工作室,算是一个有色香味的实体在文字工作中间的象征,那里也的确供应茶歇。


与其他公司的茶水间不同,工作室内配备了种类齐全的咖啡设备,还有专门的咖啡师,他们一般都已具备门店工作的经验。平原出现在出版社咖啡室时,距他来北京已经两年了,不过距他进入咖啡书店只有三个月。


即便一杯现磨咖啡只需5块,真正去财务部购买咖啡券的人也不多。同一个公司,尤其是国企,员工往往有隐秘而现实的分层形态。有的人月工资四五千,还得花一半来租房,5块钱的咖啡还不如一条1块2的雀巢。自然也有“富二代”,花大量时间耗在咖啡室谈起了创业,各种创业形态都有,包括开咖啡店。


“去年,出版社小金还跑来找过我,说要拿四十万出来开店,请我帮他做搭建,但说实话,就我一个人扛,太辛苦了,我怕刚把架子搭起来就没了现金流。”平原一边冲咖啡一边说。


2014年,平原就离开了出版社。小金则去了中国人寿。


-02-


不过平原现在依然是一名咖啡师。


工作地点位于望京一座新建创业园,咖啡店占地五百平,一天的流水只有五六百,但这家咖啡店是国家某委的产业,平原是店长,月收入将近七千,没有五险一金,也没有劳动合同。但平原说,他一点也不在乎。

出版社时期,他的合同属于劳务派遣,虽然人并不属于出版社,但依然有正规的五险一金。不过,个人需要承担的那部分,让他本就不多的工资到手后再度缩水,平原觉得特别不值。“刚开始的时候,工资到手就两千五六,不包食宿。当时我住达官营的表哥家,可以不出房租。”


自离职后,我和平原也有两年没见了。


今天,他给我手冲了一杯日晒耶加雪菲。咖啡馆周六并不营业,但上午有个额外的包场活动,由平原一个人操持。现在偌大的店内只剩我们两个人,我们选了靠窗的座位,这样也就不必开灯费电。


“如果我还留在出版社,说不定现在挣得还没你多。”我恭维他,他不好意思但又非常满意地笑了。


相比两年前,平原的外表也有了变化。他瘦了,留长了头发,在脑后扎一个小小的马尾。喝完咖啡,为咖啡馆前后门落了锁,他背上一只单肩帆布包追上我,像任何一个真正的城市青年。



-03-


平原高中没读完就离开了他的老家应城,这是湖北孝感下辖的一个县级市。父母在90年代末便去了深圳打工,平原不读书后,自然也选择了南下。“进了东莞一家灯具加工厂,那时候年纪小嘛,也做不了别的,进厂时身份证都是用的别人的,第一个月就挣了四十多块钱,因为我就上了两天班。”


作为南方上千万农民工中的一员,平原年轻,聪明,愿意闯荡,即使以他当时的能力还进不了富士康这样的大厂。2010年,平原决定北上,他叔叔在北京有一点钱,想在亚运村附近开家咖啡店,于是找他过来帮忙。这个店前期投入了60万,但撑了两年就关了。“没挣没赔吧,刚平,但那个时候我就做奶茶之类的饮品,不懂咖啡。”


直到2012年,集团启动了书店加咖啡项目,通过第三方人力资源,平原和许多并没有咖啡制作经验的年轻人进入了书店的咖啡吧台。也就是在北京南站店,平原成为了一名咖啡师。大多数书店的咖啡师都是第一次接触到意式浓缩咖啡机的蒸汽,以及如何用奶泡在油脂上拉出花儿来。一切的启蒙,都是有经验店员的随手教育。像任何一个咖啡店员工,当时的平原至少明白了摩卡、拿铁跟卡布奇诺之间的不同。


待在咖啡事业部的这两年,平原说他进步很快。毕竟这个部门的管理层充满了咖啡行业的老手,他们带自己的豆子到咖啡室,甚至自己动手做咖啡。事业部对咖啡师们也有培训,至少工作室里的一系列煮冲工具都让他们摸过一遍,也尝过了各类豆子。



-04-


从出版社咖啡事业部出来时,平原的工资已经涨到三千五,但这并不能令一个有抱负的年轻人满足。之后这两年,平原换个三四个工作,最短的只待了四天,最长的有一年,是开在交道口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但这家店最终倒闭了。


这家店的老板,之前已经在五道营胡同经营了一家生意相当不错的咖啡厅。他与新店的另外两个合伙人一度雄心勃勃,甚至把老店以一月3万的价格承包了出去,只求一门心思经营新店,最后却还是关门大吉。


“亏得多吗?”我问平原。他以“能不多吗”的神情回应了我。


于是平原最终又回到了“体制内”。


现在这家某委的咖啡馆,就和当年的书店咖啡事业部一样,背靠国企,一定程度上无视着盈亏,而且更加具备一种政治风向意味。2015年5月,总理去3W喝了咖啡。有敏感的政治嗅觉的官员多得很,“一个这么大的创业园,你说能不有家咖啡馆吗?”平原以老道的口吻对我说。

创业园里的咖啡馆,图片来自半岛璞的岛


创业园里的这家店,吧台宽敞,除了一台金巴利M39半自动双头意式咖啡机,还有两台磨豆机,美式滴滤、手冲壶、虹吸壶等应有尽有。而且领导还答应了他,明年就引入烘豆机,“说实话,本来都有一点想走了,不想在北京待了。但如果能接触烘豆机,我就再干干。”


这时,我们已经从14号线转6号线再转2号线,到了雍和宫附近的五道营胡同。平原带我来这里的几家精品咖啡店转转,喝点专业的单品手冲。


咖啡馆在中国,只存活于城市文化的培养皿中。精品咖啡店更是要求苛刻的地段和人流。渐入二三四五线城市,咖啡馆就只能是上岛模式,要能抽烟吃饭嗑瓜子打扑克。精品咖啡店的数量,甚至连北京都远远比不上更加摩登的上海。我问平原不想在北京待了要去哪儿。平原说他之前想过回武汉开店。


“开精品咖啡店吗?”


“当然是开能卖餐的,”他笑了,“不然活不下去的。”


和平原做过同事的小飞也是湖北人,老家黄冈蕲春。去年8月从北京回了武汉。他们曾经的咖啡事业部采购主管阿能从出版社离职后,进入了一家O2O金融公司,这家公司同样也开始在全国布局咖啡书店,但根本目的是为公司的理财师们创造约见客户的环境。武汉店需要人手,阿能找过平原,但平原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小飞。


小飞现在一边在金融咖啡店里做咖啡师,业余时间自己琢磨技术,而且购置了咖啡机、磨豆机、烘豆机全套设备。平原说,小飞想开个自己的咖啡工作室,给人做培训,也能自己卖豆子。


一套设备置办下来至少要十万左右。我在咖啡工作室见过小飞,他是个比平原更加秀气内向的男孩子,90年生人。平原的这番话,让我误以为小飞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他都是拿信用卡刷的,虽然是二手机器,但压力还是有点大哦。”平原一边观察两侧的店铺一边对我说,“我之前就跟他说过,外形条件那么好,应该选择去打比赛,拉花比赛上长得帅的咖啡师很容易出来,之前就有个长得帅的咖啡师拿了名次后,就被土豪挖走了,开的薪水很高。”


“那小飞为什么不打比赛?”

“参加比赛也要钱啊,练拉花也要钱,要费很多豆子跟牛奶的。牛奶很贵。”


“白天在店里做咖啡不算练手吗?”


“店里出品量太少。而且拉花要求的咖啡油脂,还有奶泡的温度不太一样。工作不能算练手,还是要自己投入才行。”


平原今年已经参加过了两场拉花比赛,第一次因为紧张的关系,他甚至都没有拉出花来。第二次好一些,六十四个人的比赛,他进了前三十二。


“牛奶比例没弄对,两个小天鹅有点不对称,当时比赛时间还剩的有,我应该倒掉重来的,名次肯定更好。”平原有一点后悔。



-05-


我们走进的这家精品咖啡店已经开业半年了,咖啡师小岳是平原参加拉花比赛时认识的。这家店的面积大概只有平原咖啡店的吧台那么大,但是品味跟设备显然更接近人们对精品咖啡店的想象。


小岳跟我们腼腆地打了招呼。我想点菜单第一栏的巴拿马瑰夏,但小岳说瑰夏没有了,豆子还在路上。于是只好又换成日晒耶加。


小店里的精品咖啡,图片来自半岛璞的岛


瑰夏是近年咖啡师大赛上的热门豆种。2013年,巴拿马翡翠庄园的一支日晒瑰夏被拍卖到了每一百磅35000美元的天价,换算成人民币大约是每公斤5000元。


虽然参加咖啡师大赛是许多咖啡师心中或远或近的追求,但是现实阻力很大。从选豆,杯测,到参加比赛,每个环节都要花钱,“而且得有团队,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平原和小岳异口同声地说。


咖啡手冲出来后,小岳自己先试过一小口,才放心地交给我们。


咖啡店面积虽小,但是翻台率很高。这类店座位紧凑,又毗邻吧台,不适合买杯咖啡坐半天,客人也多半是对咖啡略懂一二的人。


当然,也有客人只为来拍个照。五道营近年的名声愈来愈响,成了许多来京游客慕名前往的地方。这类客人一般不会点手冲,还是更钟爱好看又适口的牛奶咖啡,阿岳拉动那架60年代老式咖啡机的拉杆,改造的费用已经大大超过这款老爷机的购买费用。


“好酷啊!”客人们都被机械拉杆所吸引,“而且萃取时根本没有声音。”小岳说。


店里今晚就他一人张罗,平原起身帮他收了几轮杯子。他们聊了聊认识的牛人和大神,客人渐多,我把座位又往边上挪了挪。


一个同样点了手冲耶加的女孩突然说:“你们的耶加怎么这么淡呢?我在XX那里喝的没这么淡。”


阿岳说,应该是产地跟烘培度的问题,问她喝的是哪里的豆子。


女孩想了半天,只支吾着说:“反正是一个日本师傅烘的豆子。”


点了小杯拿铁的客人从吧台取过咖啡,放在面前的小圆木桌上,正准备拍照,桌子晃了晃,拿铁洒掉了三分之一。小岳问要不要给她们重做一杯,客人说,还是算了。


从小岳的店里出来,我和平原先去胡同的公厕小便,准备再喝一家的做做比较。但另外那家咖啡馆现已名声在外,狭小的店铺内,高脚凳上坐满了客人,甚至有端着玻璃杯站在门外的。我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算了。


我和平原一起走向胡同背后隐蔽的地铁口。我问他,小岳是不是今天这家店的店主。平原摇了摇头:“这家店的老板姓丁,在咖啡圈十几年了吧,据说是国内比较早开始玩拿铁拉花的前辈。现在忙着开第二家店了。”


我们在地铁口分别了。他将原路返回,从2号线到6号线再到14号线,创业园的咖啡店包食宿,三个人住,一人有一个单间,每顿饭是15块钱标准的盒饭,晚上平原就光吃饭盒里的菜,稍稍吃两口饭,他就是这样瘦下来的。


平原说,这是他从朋友圈里学的。


“下次再带你见有意思的店跟咖啡师,有家爬虫主题的,店里有蛇和蜥蜴,挺有意思。”



-06-


“你不要光听平原说。”


没过几天,我又见到了阿能。说起平原聊给我的事,阿能显得他不是跟平原站在一个层次上想问题。


“是我鼓励小飞买机器的,二手机器也就三万多块钱吧,现在小飞在我店里做店长,自己再烘点豆子卖给同行,生豆我替他找,一个月也能挣不少钱。小飞现在技术已经很厉害了,我跟他说了,不要去参加什么比赛,现在国内的一些比赛,一团乱搞,根本没什么价值。小飞做事认真踏实,之后我单干了,他还会再回北京跟我的。”


在金融公司的这两年,阿能的变化是最大的,他的车换成了奔驰,还在通州买了一栋别墅。最近刚和老婆成功做了试管婴儿,他们备孕了好几年,一直都没有动静。


我算是看明白了,光搞咖啡能挣什么钱,咖啡与书店只能是一种环境,要挣钱你必须卖别的,小的就是做成杂货铺,像老东家的书店,里头卖的高级儿童玩具最挣钱。另外还有两家咖啡店,是我去给他们做的新店搭建,挣钱就是因为里头还在卖杂货,像明信片、香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大的,就像我们公司,卖的其实是理财产品,店就开在高端社区里,咖啡和书根本不用卖成钱,免费送都行,我们靠的是店里的金牌理财师,卖高端理财产品,保险,还有高端医疗,做海外投资移民。去年的香港保险卖大发了,而且越是下一级城市越挣钱,北京都比不上成都。”


在给公司全国铺店的过程中,阿能还从和式风格的店铺装修里发现商机,并找到供应商,自己另外搞了个榻榻米公司。“其实就是拼装家具嘛,榻榻米解决现在北京住房面积问题。你说有了孩子,老人又来照顾孩子,住哪里?榻榻米解决这个问题。生意好的很,我妈一个老太太去年替我守着一个门面就能挣二三百万。”


在星巴克分开后,阿能还发给我微信:“现在再没人说我是富二代留学垃圾,我回国时一个月也就挣2600,干物流。”


他是北京人,家境优越,去加拿大念过几年书,还曾是五道营一家咖啡厅过去的股东,对,就是平原之前干得最久那家店老板的老店。那个老板是阿能的同学,爸爸是电影厂的,据说现在又去搞电影了。


所以平原跟小飞干过的这几家店,其实都没有跳出过阿能的网络。平原现在的这家创业园咖啡馆,也是阿能给介绍的。


之后我问阿能要了小飞的微信,问他未来真的还会来北京吗?


“当初愿意回武汉,本是想自己弄个小店或者专心做工作室。回来了,思前想后还是实际点,好好工作好好进步,弄点小积蓄比较靠谱。”小飞在微信上回我。


已经回武汉的小飞,图片来自半岛璞


买设备的钱,小飞说他已经还完了,他除了买咖啡设备,还买了台八千块的烤箱。“还了我好几个月的工资,幸好还有兼职跟卖豆子的收入。金融咖啡店比较闲,连武汉这边的理财负责人都叫我出去找个兼职,别手生了。”


至于参不参加比赛,小飞的认识与阿能的并不一致,他认为比赛是有意义的,有机会也想去参加一下PCA。我翻了翻他的朋友圈,看见他7月份就发出了求购临期与过期牛奶的信息。至于还要不要再来北京,小飞没有正面回答我。


“我跟阿能只是最久的同事,但我们真不是一路人。”小飞说,他只想好好练技术,他的偶像是山口淳一。而山口所在的“%Arabica”那样的店,才是他真正梦寐以求的地方。


%Arabica店里的山口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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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雨  编辑孙超  视觉江飞

文章经授权转载自半岛璞的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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